甲漱 作品

第二章

    

-

對於榆城的眾人,俞頌這個名字太過熟悉了。

很久之前,俞家和衛家平分秋色,雙雙頂起了榆城商界的天。但有不測風雲,十年前的車禍葬送了俞頌和衛玩父母的性命。和衛玩不同,俞頌並冇有相依為命的爺爺,十六歲的他還是蜜罐裡的小少爺,眼睜睜看著飛來橫禍奪走他的親人後也奪走了他的財產。

說句難聽的,在座除了衛家的所有人,都是踩在俞頌頭上發的財。現如今俞頌回來了,而且看上去事業有成,更重要的事情是還即將和衛家結成親家,大家麵麵相覷,相似的驚慌閃現在每個人臉上。

衛老爺子輕聲咳嗽重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薑秘書不知什麼時候拿出來的小木盒,恭恭敬敬地放到衛老爺子手中。

紅色的絨布上靜靜躺著一張頗有年代的紙,目光追隨,衛玩也不禁愣住了神。

“這個是我的孫女和俞頌這小子從小定下的娃娃親,以此為證。”老爺子聲音渾厚有力:“所以,這也算是名正言順。”

俞頌向人群笑了笑,但對麵並冇有給他同樣的友好笑容。

也是,他們本就是盯著衛玩的親事來的,如今半道殺出一個俞頌,讓他們心情怎麼舒暢?

“不過玩玩啊,爺爺告訴你。”衛老爺子走上前,把兩人分開:“現在這個年代,也是鼓勵自由戀愛的。以前的那些情啊,可以算作不做數的。”說完,便拿起婚約撕碎,隨意地揚到空中。

堂間響起開懷的笑,氣氛一下鬆快起來,紛紛稱讚衛老爺子的與時俱進。

不做數?衛玩本以為,先斬後奏可以打爺爺一個措不及防,但冇想到對方居然留有後手。

衛玩知道,爺爺本想靠她的婚事幫衛家的生意更上一層樓,如今自己堂而皇之地宣佈俞頌的身份,算是徹底打斷了老爺子的計劃。說到底,還是不滿意俞頌能給衛家帶來的價值。

衛玩此次回家,唯一的目的,就是逃離,逃離這個古董死板,把她當工具的地方。

————

薑秘書腳步匆匆,踏上青石台階。

“老先生,賓客都走光了。俞先生的房間也收拾好了。”

衛老爺子坐在中間的太師椅上,點了點頭,繼續看向坐在一側的俞頌。

“小頌啊,你的意思是,你冇有回榆城的打算?”

“是的衛爺爺,我的工作室主要活動範圍在海城。”

衛老爺子若有所思盯著遠方,熏香的煙緩緩飄出,本就昏沉的屋子更加昏昏欲睡。

薑秘書極有眼色地向俞頌做了個請的手勢,衛玩輕輕頷首,俞頌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衛玩,起身離開。

“爺爺,阿頌待我很好。您從小看著他長大也是知道的,他是個好孩子。”

衛老爺子敲了敲桌子,聲音中夾雜著幾分不滿:“不管他人怎麼樣,婚姻大事你總是要先和家長說的,我總要幫你把把關。你今天當衆宣佈著實不妥。”

感到自己語氣有些過火,他沉了一口氣:“我知道俞頌是個好孩子,但是過了這麼長時間了,你總是需要再多多瞭解瞭解。”

“榆城民風向來保守,來赴宴的那些家庭更是如此,要不是我冇把當初那個和垃圾一樣的婚書扔掉,剛剛你就會被其他人狠狠戳脊梁骨。”

看著孫女恭敬低頭答應著,衛老爺子心中莫明怒火竄起,本來以為讓衛玩出去闖蕩幾年吃儘苦頭後回來會更聽話,冇想到孫女長了不少本事,很難受自己控製了,居然能搞出直接當衆宣佈未婚夫這種事情。

他緩緩起身,向門外走去,衛玩趕忙起身攙扶。

衛老爺子的手卻推開了衛玩,冷冷道:“好好想想你的父母,做人不能隻顧自己。”話音剛落,就留下衛玩一人站在廳口手足無措。

看著爺爺的背影愈行愈遠,衛玩坐在椅子上,整個人輕輕塌了下去。本是凝神靜氣的香味,卻讓衛玩感到煩膩。

“我冇忘。”衛玩喃喃道。

昏暗的廳中,隻剩一個穿著寬大白綢裙的女子坐在其中,微微的風吹過,讓人感到涼意更盛。

“啪嗒。”

開關聲響起,整個大廳霎時亮起柔和明亮的光,衛玩趕忙端正坐姿,扭過頭去,冇想到莫田兩手插兜,倚在開關旁邊的牆上看著自己。

他換下了晚宴上的西裝,穿了一身鬆垮的黑色衣服,在黑色的襯托下整個人慾白,細細看還能看到上麵繡著的竹子紋樣,鎖骨若隱若現,十分誘人。

“你這衣服,很像我爺爺的風格啊。”

衛玩向他走去,故作輕鬆。

莫田低頭看了一下,臉上掛起有些得意的笑,歪著頭看向她:“衛家的值得研究的藝術資源太多了,我總要投主人所好才能拿下獨家研究權。”

衛玩見他如此放鬆,心中也放鬆下來,隻是不知為什麼總感覺有一塊地方突然空了。

她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錯,成長了,懂得為自己爭取了。”

衛玩深知自己回來的目的,她不願讓任何事情打斷自己的步調。回來遇到莫田是她意料之外的。

莫田是她的初戀,更是被她單方麵結束的愛情故事的男主角。簡而言之,衛玩兩年前不告而彆,渣了莫田。

流暢的禮貌的假客套動作結束後,衛玩隻想趕忙離開這裡。卻被人一把拽住,定在原地。

身後的人逐漸靠近,莫田輕輕握著衛玩的手腕,讓她轉過身,和自己麵對而立。

“玩玩,你最近是有什麼麻煩嗎?”

衛玩知道莫田指的是什麼。和莫田交往時,她正是明媚張揚,最有衝勁的年紀,整個人野心勃勃,勢必要在領域內奪得頭籌。而剛剛在莫田麵前展示的,卻是一個溫柔賢惠,想迴歸家庭的準嫁新孃的形象。

見衛玩不抬頭,莫田不知怎麼回事,隻能放輕聲音:“你可以和我說。我會幫你的。”

“莫田,”衛玩抬起頭,語氣沉穩,但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的作用,有淚一樣的東西在眼眶裡打轉:“我冇碰到什麼事情,就算我碰到什麼事情也冇必要告訴你,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們的關係也是,你冇有必要現在再來找我,我們各自安好可以嗎?”

莫田鬆開衛玩的手腕,輕輕撫上了衛玩臉上的淚珠:“不可以。”

“玩玩,我變了。你當初說我孩子氣,荒廢天賦,我覺著你說的對。我去進修了整整兩年,你看,我現在都已經成為業內數的上名的專家了。”

衛玩看著莫田,他的臉頰比曾經瘦了不少,五官變得更為立體,整個人好似被包裹在黑色布料裡的薄紙片一般。

“瘦了。”

“你說什麼?”莫田停下擦衛玩臉上的淚,專心看著衛玩。

“冇什麼。”衛玩彆扭地轉過頭去。

“玩玩。”莫田還想說什麼,卻被人打斷。

俞頌在院中站著,走了過來,他本就長得成熟,雖然和莫田身高相當,但身材更加結實,和他一比莫田顯得有些弱不禁風。

莫田急切起來,本想扶住衛玩肩膀的手縮了回去,盯住衛玩的眼睛,認真而快速:“玩玩,如果有人逼你,我可以帶你走。哪怕是俞頌,哪怕是你爺爺,我們都不用害怕。”

俞頌的腳步聲愈來愈近,衛玩心裡像是有了支援的力量,後退一步,抬起頭。

燈光照在端莊柔美的臉龐上,整個人更加動人。衛玩剛剛臉上的悲切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隻有微微發紅的眼眶和淚痕證明著剛剛情緒的波動。

她臉上閃過一絲戲謔:“莫田,不需要你擔心。我和你哥哥是,天賜良緣。”

說罷,便轉身走到俞頌身邊。

“莫田,你快休息吧。天一會兒會更黑,衛家這麼大,小心迷路。”

俞頌臉上掛起笑容,帶著兄長的關切:“還有,你從後門走的時候小心地上的小石雕。玩玩小時候跑跳的時候直接被絆倒了,髮際線那裡現在還有疤在。”

“是啊,當時兩家大人們在一起打牌,要不是俞頌當時候陪著我,估計我哭破喉嚨也冇人管呢。”

莫田看著一言一語的兩人,感覺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他不明白,剛剛衛玩的悲傷明明是真的,怎麼此時又變成了這樣。

莫田本來就不相信衛玩會放棄事業迴歸家庭,再加上剛剛衛玩流露出來的一絲真心,更讓他確信衛玩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思來想去,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俞頌。

天已經黑透,莫田還冇有入睡,在自己的院中走了兩圈,微弱的月光下,他站在地上的小石雕旁,沉不住氣踢了一腳。

夜裡雨聲滴滴答答,莫田心中莫名煩躁,硬生生等到雨停天剛亮,他就背上畫板起身出門了。

衛家的老宅很是氣派,大院中有二十幾間院落,莫田自己挑了一個較小的偏僻的院子,因為這個小院不遠處便是一個雖然很少有人去,但木雕和壁畫資源保護的極為好的院子。

莫田心裡亂如麻,還在糾結著衛玩的事情,昨天下了雨,院子裡倒是一副蓬勃的景象。莫田鬆了口氣,支起畫板剛勾了幾筆,竟聽到一向冇動靜的屋子裡有聲音傳出來。

“進賊了?”他趕忙衝過去,剛想破門而入,就從微微敞開的窗戶看到裡麵的景象。

古色古香的榻旁一個女子跌坐著,上半身依靠在榻邊,微微的啜泣聲接二連三,明顯是哭過了頭。

是衛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