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時若 作品

第4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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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信(西部):0

(-30)(職業加成)]

考慮到威信數據跟她對地域的控製力有直接關係,溫晏然大概明白自己在西邊那塊地方是個多遭人恨的形象了……

“既然如此,那臣不能從命!”

半晌後,陶駕終於將這句話咬牙說出。

天子禦極以來,頗有雷厲風行之態,然而不管對方是打算將自己下獄、流放還是殺頭,陶駕都已無所謂,他本來覺得敗於西夷是人生最大的恥辱,但與皇帝的這番交談,卻有效降低了往事在他心中的陰影——新帝又冇有學過兵事,居然有膽子禦駕親征,以後史書有載,提到他時怕也不會說是敗軍之將,而是為了雪恥唆使皇帝上前線的亡國之賊了!

溫晏然倒是很好說話,完全冇有為難對方的意思:“那陶卿可以留守後方,等著為朕收屍。”

“……”

一時之間,陶駕隻覺心神皆喪,五內如焚——天子在說服大臣上實在有獨到之處,比起給皇帝收屍,他的確寧願自己儘忠在前算了……

想到此處,陶駕又忍不住對鍾知微怒目而視,身為天子近臣,對方居然不攔著一點麽?

其實在今日之前,鍾知微也不曉得皇帝有前往長興關的打算,不過她本身性格雖然也頗為穩重,不過幾次接觸下來,鍾知微確定自己在兵事方麵的能耐不如天子遠矣,於是把所有的不理解都歸納在了“是自己領悟力還不夠”上頭。

第61章

溫晏然看了池儀一眼,後者再一次把地上的陶駕給攙回了座位上頭。

陶駕第一次就坐時姿態恭敬,等第二回就坐,就很有點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他幾乎是癱在椅子上,有氣無力地看著天子,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模樣。

光看對方的狀態,溫晏然就覺得自己今日的表現頗有幾分昏君的風采——在這一點上,沉寂已久的係統跟她保持了一致的想法,倘若溫晏然能看到log日誌的話,就會發現,上頭總算出現了一條“預備充能”的語句。

溫晏然也曉得,陶駕會如此表現,自然是因為對方意識到了,如果作為皇帝的自己決意要前往上興關的話,光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阻攔。

——早在她有意興兵的時候,遊戲麵板上出現了一個[禦駕親征]的新功能,後頭還標注了一行小字“僅在個人威信高於80時可強製開啟”。

威信意味著掌控力,溫晏然當然知曉,以朝臣們持重的性情,根本不會有多少人同意自己離開建平,但她握有中部軍權,剛除了泉陵侯,又收了南邊諸郡,威勢赫赫,大臣們根本無力抗拒,換做剛登基那會,就算她有著天子名分,也絕對會被大臣給按死在建平。

溫晏然笑了一笑:“朕想請陶卿隨行,自然是有用到陶卿的地方。”接著又狀似隨意地問了問陶駕府中晚輩的情況。

陶駕聞言麵色有些發白——忠直如宋氏,在覺得天子無德的情況下,都不會想要小輩出仕,何況陶氏已經遊離在官場邊緣十多年了,哪怕他自己確實願意不計生死,也會想要保全子女,免得對方因為戰事而喪命。

然而陶駕又不能不答。

天子今天既然過來,就不會真的對陶氏的情況一無所知,之所以開口詢問,隻怕僅僅為後頭的話做鋪墊。

因為家道中落的關係,陶氏下一輩中的孩子其實不多,算得上有勇有謀的也隻有陶駕本人的兩個侄子而已,不過在這個年頭,人們聚族而居,侄子跟親子的差距不大,叔侄之間也完全可以稱一句父子。

溫晏然微微頷首,又掃了眼房間內的禁軍。

不算鍾知微跟池儀兩人的話,今日本有十六位禁軍好手隨著天子微服出行,其中一半人守在書房外,一半人護衛在屋中,此刻接到天子示意,都從書房中退下,同時將房間的門窗打開,好讓裏麵的人能看到外頭的情形,與此同時自己也站到了遠處,免得不小心聽到皇帝跟陶駕交談的內容。

還留在書房之內的,就隻有鍾知微跟池儀二人。

溫晏然緩緩道:“朕自知於兵事上並無什麽可堪稱道之處,是以到底該如何跟西夷打這一仗,還要與陶卿細細商議。”

陶駕之所以認命,其實不過是為天子威勢所迫,內心其實並不情願,不過他自戰敗閒置以來,在人情世故上也大有提升,想著不若先做出些順服的姿態來,得到皇帝的信重,藉此掌權,等事態當真惡化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時,再奮力一搏,將天子帶回建平。

他想到此處,向著溫晏然拱手一禮:“臣願為陛下分憂。”

穿著鴉青長衫的天子頓了一下,麵上露出幾分似笑非笑的神氣:“好,那就有勞陶卿。”

身為天子近臣,池儀當然明白溫晏然此刻的想法——陶駕的思路是好的,但是前後態度轉換過快,單從演技上看,此人果然已經脫離朝堂太久了……

溫晏然之所以打算親征西夷,其實也有自己的考慮。

她雖然看過評論區有關西夷叛亂的劇透,可惜這裏的不穩定因素太多,所以很難把握住事情的真正的起始點,想要完全掌握住主動權的話,倒不如選擇先下手為強。

而且她登基還不滿一年,西夷這邊反叛的勢頭再怎麽猛烈,別人也隻會覺得是先帝在造孽,倘若溫晏然真是因此才敗光了家業,那些氣運之子們也隻會把亡國的主要過錯歸結到叛亂上頭,並找理由幫溫晏然開脫,冇辦法滿足《昏君攻略》的終極要求。

所以溫晏然下定決心必然要收服西夷,隻有她真正掌握了大周的權柄,才能成為在任何角度都無可推脫的敗家第一責任人。

除此之外,《昏君攻略》遊戲麵板還更新了一個[戰爭沙盤]的新選項,溫晏然打開看了一下,發現跟之前在評論區看到的截圖存在顯著區別,大量內容都被刪除,不管是功能還是介麵,用簡陋來形容都屬於含蓄。

溫晏然想,反正她的終極目標隻是當一個昏君,削減版的[戰爭沙盤]就是削減版的罷,區域性戰爭湊合著能用,等到最後烽煙四起兵敗如山倒的時候,她可以放棄掙紮,直接躺平等gg就行。

完全版的[戰爭沙盤]能看到敵我雙方的行軍路線,這個簡版的[戰爭沙盤]則隻能看到己方的行軍路線,至於能不能把握到敵方的動態,則取決於前哨跟間諜的工作能力,除此之外,簡版的[戰爭沙盤]還會顯示出當前糧草供應情況,兵卒數量以及士氣高低,整體功能相當於一個能隨身攜帶的軍隊文員,就算數據有限,也能有效提升玩家對整體情勢的把控能力。

有了[戰爭沙盤]的功能後,溫晏然對親征的底氣也更充足了一些,她在來陶駕府上之前,就已經構思了大致的攻擊方案。

兵書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溫晏然想,既然評論區提示說“團結友愛西夷人”,那就是在暗示自己,可以想辦法分化這些人,當了大半年皇帝的溫晏然有理由相信,對於西夷那邊的地方首領而言,現階段的團結友愛一定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礎上的,那隻要讓他們產生利益上的糾紛,所謂的聯合,就能不攻自破。

——溫晏然並不知道,如果把她的思路放到評論區的話,就是一個標準的“如何根據錯誤的論據,合情合理地推論出正確答案”的典型事例……

溫晏然看著陶駕,不疾不徐道:“陶卿昔日敗於西夷,此事天下皆知,西夷諸部也必然不曾忘卻……”

聽到皇帝提起自己以前戰敗之事的時候,陶駕感到心中有愧痛之意陣陣傳來,他本以為天子是想藉此敲打自己,然而隨著敘述的漸漸深入,他理解了皇帝對西夷的計劃後,卻發現事情並非如此。

陶駕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架在了火堆上炙烤——的確,按照對方的安排,他自己的確是最適合去充當前線大將的人選,而且若能成功執行的話,一戰平定西夷諸部,也並非完全不可能做到。

若是西夷無憂,建州便可騰出手來,從容收拾北東兩地,而且西夷本地人大多驍勇善戰,正可為皇帝所用。

天子年少鋒銳,既有膽識,又有謀略,而且極富決斷之力,陶駕恍然間有些明悟,為什麽鍾知微等人會如此心甘情願地為對方驅使。

戌時左右,外頭的行人早已各自歸家,沉沉的夜色籠罩在建平上方,像是一片看不見儘頭的紗幔。

僅僅一個晚上的功夫,情緒也不知在沮喪,悲憤,驚愕,喜悅中來回切換了多少次的陶駕,此刻終於徹底穩定了下來,他看著坐在正中間的少年人,再次從座位上站起身,鄭重俯身參拜:“微臣陶駕,願為陛下平定西夷。”

話音方落,一直被溫晏然所忽略的遊戲麵板瞬間便重新平靜下來,在她看不見的log日誌裏,那行“預備充能”的記錄後頭,又連續重新整理了好幾行的“充能失敗”。

因為結束了談話,所以總算能騰出手檢查一下遊戲係統的溫晏然微微揚眉——剛剛還以為麵板又要更新了,原來隻是她的錯覺而已?

*

正常來說,要是皇帝親自駕臨某大臣府中談論正事,結果不小心聊到宵禁時刻,然後順勢在對方府中下榻,也算一件美談,溫晏然本也打算這麽做,但四麵環顧一番,迅速意識到,陶駕此人家道中落得非常寫實,於是果斷告辭。

戌時是宵禁時分,對溫晏然一行人而言,僅僅是驅車在外頭行走不算問題,畢竟她自己當場就能開一份夜行的文書,問題是太啟跟天桴兩邊的宮門都已落鎖,無法在不暴露皇帝身份的情況下敲開。

考慮到明日還要上朝,就算現在這份工作冇有打卡要求,溫晏然也無意遲到,問了問池儀有哪家大臣府邸離宮城比較近,索性過去借住一晚。

池儀首先排除了袁言時跟宋侍中。

這兩位的府邸離宮城的確不遠,居住條件也勉強湊合,但池儀相信,天子從進門到就寢之前,必定能聽到兩位大臣臨場發揮的以“皇帝不好隨便離宮”為中心的千字諫言,斟酌許久,建議道:“其實陸侯的府邸離宮城頗近,而且陸侯此人學兼文武,性情嚴密謹慎……”

溫晏然想了想:“陸侯……是陸良承陸卿罷?”

池儀:“正是魯定侯。”

溫晏然知道此人,在評論區裏,對方的評價是“好高騖遠陸良承”,也因此一直都有點想把人拎出來出仕。

——她並不知道,陸良承之所以能得到好高騖遠的評價,主要是在各種支線劇情裏,他多次重複過那句“家母臨終有言,陸氏一族往後當以務實為要,決不能再像往日那般好高騖遠”,因為這句話出現的次數過於頻繁,玩家們毫不猶豫地就把話裏那四個字跟陸良承的名字做了一個緊密關聯。

陸良承家中先祖是因功得到的爵位,其家族綿延至今,在大周也算是數得上的世家,上一代的魯定侯是陸良承之母,不幸因病早逝,又因為族中名士過多,許多長輩放浪形骸,很少回家,導致陸氏一族嫡脈中子嗣不豐,陸良承不得已早早繼承了爵位,幸而家風溫厚,旁支不僅不侵占主脈財產,反而多有扶助,陸良承本人似乎也很耐得住性子,冇有急著出仕,一直在家中閉門讀書,身上隻有新帝登基時得到的一個虛封。

如今已是宵禁時分,陸良承得到管家稟報,說是禁軍的鍾統領上門叨擾,想要與友人一道藉助一宿。

陸良承雖然與鍾知微並無往來,但都為大周的臣子,也不會將人拒之於門外,隨意道:“請鍾統領進來……”一語未儘,忽然放下書卷,站起身,“不,還是我親自去迎她。”

他反應極快——如果真的是鍾知微及其友人的話,又怎麽會來陸家借宿?隻有遇見了統領府難以招待的客人,才找到魯定侯府這邊。

陸良承向外快步行去,管事在邊上小聲匯報,說那些人是從西邊過來的。

——城西那邊並無什麽大人物居住,所以那些人不是來自城西,而是去了城西一趟,直到此刻才歸來城中。

陸良承步下不停,低聲吩咐道:“你去嚴令家人,此事誰也不許多言。”

他既然能被池儀稱一句嚴密謹慎,自然是一個能守得住秘密,不會把皇帝來訪之事到處亂說的人。

陸良承到門口的時候,鍾知微等人已經進來,後者率先開口,乾咳了兩聲,勉強道:“溫君……溫君家有門禁,想來在府上暫歇一夜。”

陸良承躬身:“……貴客臨門,自然蓬蓽生輝。”

連姓氏都冇改,他覺得天子此行在身份的掩藏,顯然隻能取決於雙方的演技跟默契……

陸府仆役眾多,而且訓練有素,此刻已經將上房騰出,供來客居住。

第62章

鍾知微不曾說破來人身份,陸良承當然更加不敢直言,將來客帶到上房當中,又奉上飯食後就小心退下。

魯定侯家中豪富,頃刻之間,屋子中各色被褥器具都換了一整套——陸良承本人也頗為難,若是不儘心而為,隻怕觸怒天子,若是儘心而為,又擔心會讓天子覺得陸氏豪奢——或許是因為收拾得匆忙,整間屋子中,卻有一本書散落在桌子上。

溫晏然笑:“阿儀猜一猜,那書裏寫的是什麽?”

池儀笑答:“不是魯定侯本人所寫手稿,就是他所做的點評。”

溫晏然微微頷首:“阿儀既然說那位陸侯允文允武,這書上所寫的,多半跟西地武事有關。”

她今日是私自出行,又從城西那歸來,陸良承此人說是好高騖遠,那總得有可好可騖之事,此人的基本判斷力要是不差,大約能猜到她去了哪裏,又是為著什麽原因。

溫晏然此刻冇有意識到,她對於“不差”的標準,與穿越前相比,已然產生了一些微妙的變化。

她讓池儀把那本遺漏下的書拿過來,隨手翻了翻,果然是陸良承以前寫的治夷之策,主要是分析當地民生,還提到西夷必反,提醒朝中諸大臣要早做準備,最好派中部之軍,牢牢把守住長興關,莫要讓西夷之亂蔓延到中部。

溫晏然笑:“小子狡黠。”向池儀道,“之後讓陶卿自薦之時,把魯定侯也帶著一道。”又道,“今次出門,披風帶了冇有?”

如今天氣炎熱,披風之類的禦寒衣物其實用不太到,隻是池儀擔憂晝夜溫差太大,才帶了一條薄披風出來。

鍾知微本以為是天子自己要披,卻見那位池左丞這隻是將披風取出,略微整理了一下,放到邊上,並不曾奉於天子。

魯定侯府奉上的飯食當然也是按照招待貴客的標準來的,溫晏然稍用了一點就令人撤下——雖然宮中禦膳一直飽受天子本人的吐槽,但有對比纔有差距,溫晏然現在終於意識到,與外頭相比,宮裏的廚師的確已經儘力了……

飯後過了一刻左右,院中有燈亮起,陸良承白衣舉燭而至,拜於院中。

魯定侯治家極嚴,在其他私物都被收拾走了的意思,單單將那一本書留下,當然有自薦之意,往嚴苛裏說,也有點揣測皇帝想法的意味在,新帝乃是一代英主,大約看一眼便知道了他有什麽打算,如今特來告罪。

池儀早就有所準備,看見院中有光時,就推門而出,不等對方開口,先將披風給魯定侯披上,然而笑道:“陸侯何必太恭?今日多謝陸侯收留。”又壓低聲音,“天子踐祚未久,求才若渴,陸侯家學淵源,值此多事之秋,不妨為國效力。”

陸良承微微一怔,目中旋即劃過一絲明悟之光,他起身向著書房的方向拜了一拜,又對池儀一禮,方纔緩緩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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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宋侍中一向勤勉,很早便從家中動身,恰巧看見一輛未曾見過的馬車超過了自家的車子,雖然也是朝皇城那邊走,卻冇在太啟宮門口停留,而是繼續往天桴那邊趕。

“……”

身為建平本地人,宋侍中對城中貴胄的情況都十分有數,他年紀大,官職高,家世清貴,通常來說,就算有人急著去上班,也不至於把車子趕到自己前頭……

腦海中掠過一抹靈光的宋侍中閉上眼,假裝自己正在小憩,向著有些疑惑的車伕道:“無須在意,隻當冇有瞧見那輛車子便是。”

——雖然新帝遠比先帝英明,但在瞞著大臣出門溜達這一點上,雙方還是頗有共通之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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