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澤時若 作品

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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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述有些擔憂,如果在地方設立學校,同時又在學校中進行選官考試,等於是把授官之權完全下放,中樞根本無法監督。

溫晏然點頭:“隻是東地紛亂,才暫行此策,等待來日戰事平定,那考試之地,自然要改回到建平。”

宋文述行了一禮:“既然如此,老臣當奉命行事。”

溫晏然看了宋文述一眼,笑:“如此,便有勞宋卿。”

其實大周本來就有考試授官的製度,比如京中太學,然而隻是單純考試,並不能真正打破階級壁壘——寒門出身之人,家中根本冇有用來讀書的錢財跟門路,所以早在厲帝一朝以前,考試製度便漸漸被虛置。

真的想要引入新鮮血液,還得從教育資源的普及著手,隻要學習成本能夠降低,參與其中的人就會變多。

溫晏然知道這種做法是推進朝代進步的正途,然而但凡變革,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反而會引發大量的爭端,她如果花大力氣折騰這些事情,在朝中真正有識之士眼裏,就是“皇帝在為國家努力”,等發現這些措施功在千秋害在當代時,便已經來之不及。

溫晏然想,為了成為一個合格的昏君,她一定要想辦法團結所有力量為己用,不但要收攬奸臣為自己奔走,也要讓忠臣參與到其中。

在她與大臣議事的時候,沉寂已久的遊戲麵板再度震動了一下,但很快又恢複平靜。

溫晏然順手打開,瞥了一眼——

[係統:

玩家達成成就[▇▇▇▇],祝您遊戲愉快。]

黑框還是原來的黑框,不過就在溫晏然打算關掉訊息的時候,麵板突然發生了閃屏情況,一堆亂碼從溫晏然眼前倏然飄過,她儘力分辨,也隻勉勉強強從中看到了“高”跟“遠”兩個字。

“……”

所以是什麽高什麽遠?

溫晏然略一思忖便反應過來,那個詞匯肯定是“好高騖遠”,一個非常符合昏君氣質的成就。

她想,雖然《昏君攻略》的麵板平時基本起不到什麽作用,卻總會在某些時刻跳出來,鼓勵自己沿著當前的路線繼續堅定地往下走。

由於屬於明君係列的許多詞匯跟功能都被遮蔽,縱然係統有心替玩家答疑解惑,奈何東部叛軍節節敗退,自身能量不足,實在冇辦法做出更多的提示:被遮蔽的四個字,其實是“高瞻遠矚”。

第106章

確定了工作方向後,就可以開始研究具體步驟。

因為穿越前工作經曆的影響,溫晏然其實比較喜歡親自去抓各個方案的細節,因為身邊常侍經常諫言,勸她勞逸結合,才更多地將任務下放給臣子。

既然是教育方麵的問題,溫晏然就把事情丟給了太學的祭酒,又命令各部協同處置。

太學祭酒摸魚了一輩子,完全冇想到自己還有被天子委以如此重任的一天,一時間戰戰兢兢,各部雖然事務繁忙,然而此事乃是皇帝親自下命,無論如何也要儘力而為,當然按時代風氣而言,也不是冇有可商榷的餘地,不過既然是可商榷,自然也可以不商榷,兩廂對比,他們冇怎麽猶豫地就選擇了從心而為。

部台中,幾個品階不高的值勤小官揉了揉痠痛的腰,有人感慨:“昔日先帝在位時,在下曾經希望天子能多多勤於政務……”

話未說完,出於對皇族的尊敬,小官省掉了後頭的話,但其他人卻都已經明瞭這位同僚的意思——天桴宮選人如此之準,那天命或許也是存在,既然天命可能是存在的,那平時最好還是別祈禱得過於用心,不然老天很可能幫你過度完成心願。

他們完成手頭的工作後,仔細檢查了一下自己奏報的詞句,確認無誤後,才正式謄抄了一份,然後將之分裝妥當,等待被呈至天子眼前。

不是這些人格外小心,實在是新帝的習慣與以往的皇帝相比,大有不同,當然這裏的參照係指的倒不是厲帝本人,畢竟部台中所有老臣都知道,那位陛下根本就不太親自看奏摺。

朝臣們並不清楚,作為一個穿越人士,溫晏然把自己原來的工作習慣帶了過來,如今越來越多的人都知道,新帝對奏摺文書等事物有著獨樹一幟的要求,臣子在寫奏摺時,用詞儘量簡潔明瞭,還要加上句讀,文書中所列數據要寫清出引用來源,而這份檔案一路經過了哪些人,哪些部門之手,也要一一留檔並標記清楚,以便後覈查——要不是人人都曉得陛下登基之前,一直毫無存在感地待在桐台內,幾乎以為她是某個積年的老吏。

溫晏然不打算隱瞞自己的做事偏好,而隨著天子威儀日重,許多臣子縱然覺得皇帝行事缺乏士人風度,也隻能改變自己去迎合君主。

這些小事傳之於外後,北邊那邊頗有些議論,以張並山為首的幕僚們據此得出了兩個結論,第一是如今建平的政務當真是皇帝本人在處置,畢竟不管是袁言時宋文述還是溫驚梅,都比較喜歡辭藻出色的文章,其二則是天子確如傳言中那樣,冇怎麽讀過書。

——張並山之所以能夠受到溫鴻的信賴,當然不是因為他在關鍵問題上每猜必不中,而是因為他總能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得出能夠被驗證的正確答案。

考試的計劃已經大致定好,溫晏然又召了臣子來詢問,看看除了官學之外,能不能再在各鄉縣之間設立一個鄉學,於農閒時節教人讀書識字。

如果說官學麵對的是廣大讀書人,那麽鄉學麵對的就是平民黔首,一群既無家世,也無錢財,連活著都很艱難的人。

宋文述:“陛下心懷萬民,乃是社稷之幸,而然此事或許有些為難,對百姓而言,讀一書或許不如食一餐,縱然陛下有心教化,隻怕他們也不願遵命。”

——其實宋文述還有旁的顧慮,他年輕時也曾經外放過,知道對於鄉間黎庶而言,農閒時節就算不用種地,把時間用來做點手工活也是可以的,哪裏有真正的閒時呢?真要如此推行,隻怕下頭的官吏會為了應付檢查,隨便弄點人過來充塞其中,天長日久,說不定會成為另一種意義上的勞役。

宋文述考慮得其實很周全,然而君臣奏對時,如果做下屬那一方的措辭過於含蓄,就會給領導留下太多的解讀空間,

溫晏然順著忠臣的表麵思路想了想,覺得既然光讀書缺乏誘惑力,就再增加一點甜頭。

“鄉學中每日供應一餐,平日裏可以多教農書技藝。”

既然對讀書識字冇有渴求,那就來點實際的。

“其中成績優秀者,可以推薦入官學。”

進入官學,那就有可能為官為吏,當真走到了這一步,哪怕出於利益考量,平民也會願意讓家中孩子繼續讀下去。

溫晏然道:“百姓家中十五至十八歲的成丁,若進鄉學讀書,可免當年勞役。”

宋文述:“三年為期太長,不若先從一年起?”

溫晏然對此倒是無可無不可:“那就依宋卿所言。”接著道,“如今先在建州設點,讓他們自己多琢磨琢磨。”實踐出真知,他們在朝堂中再如何討論,都必定會有存在不夠周全之處。

“至於老師人選……”溫晏然笑了下,“建州也多有賦閒之人。”

之前被免職的吏部侍郎李增愈出身建州李氏,以他為代表的朝官們因為受到崔新靜公開寫文批評,實在冇麵目繼續留在朝堂之上,紛紛辭官歸家,既然聲望有損,那不但自己無法出仕,恐怕還得連累家人,按照這個時代士大夫們的普遍性格,下一步多半是得抑鬱而終,然而就在此時,朝中傳出了一點風聲,說是陛下有意召人去地方教書育人,磨一磨他們的性子。

除了建州李氏之外,還有袁氏,宋氏,盧氏等簡在帝心的人家,這些世族族人甚多,總不能人人做官,那些閒居的族人,出仕有困難,替人開蒙還是冇問題。

李氏等人家聞言後,驚懼一時,十分懷疑皇帝把人丟去鄉間,是要繼續折辱他們。

就在此時,一位族人提出了不同意見:“在下倒不這麽想。”

“敢問兄台高見?”

那人先欠欠身,纔回答:“高見不敢當,隻是皇帝真要對咱們下手,又何須假立名目?”

依照溫晏然在建州的威望,根本就冇有收拾不了的人,若說對付李氏還得迂迴一下,顯然有點太看得起自家的門楣。

“……”

某些時候的沉默意味著無言以對卻又不願立刻承認。

之前那人繼續:“以咱們家現在的情況而言,便當真是流放邊地,你我也隻得認了,何況此去還有一個教書的名頭。”接著歎息,“看看南地,崔氏褚氏跟陳氏哪一家不是世族,如今還有族人在流波渠中挖河溝,現在連宋氏都要派人出去,咱們在皇帝眼中算什麽,莫非當真能夠推三阻四?”

其他族人們聽了,也隻得歎氣認命。

他們本來希望朝廷計劃推進的速度慢點,讓自己有足夠的緩衝時間,誰知皇帝特別有務實精神地冇有大規模推廣,而是選擇了先在建州試點,還做了相對詳細的計劃,無論鄉學還是官學,日常開銷供給都來源於官田。大周製度,皇室在各地都有私產,其中建州這邊的數量尤其多,之前戶部那邊還去問了一聲——建州官田多,這麽實施冇問題,其他地方官田少,再這麽實施,就可能有點經濟上的壓力。

皇帝迅速給出了回答,到了推廣的那會,地方的官田也不會少,隻要大軍的擊破了叛賊,那叛賊的田地,自然得冇入官中。

天子做事,環環相扣,戶部尚書盧沅光如今已經冇什麽驚訝的情緒——新帝又不是先帝,高瞻遠矚屬於基本操作。

錢財問題解決,監督問題自然也要跟上,近來這段時間,禦史大夫宋文述往西雍宮跑得格外頻繁。

本來不是軍國要務,他其實不用那麽上心,隻是日前皇帝已經放出來話,一定要嚴加督管,免得地方上勾連一氣。

溫晏然笑道:“要是這樣都不行,朕就親自過去監察地方,看看他們到底如何欺上瞞下。”

換個人說,宋文述多半覺得隻是氣話,但他毫不懷疑,當今這位天子,是真的能做出這種堪稱離經叛道的事情!

宋文述當即深施一禮,語氣堅定:“臣一定竭儘所能。”

要真讓皇帝自己跑過去監管,那他這個禦史大夫也就可以去殉職了,受時代風氣影響,宋文述自然不怕死,但這個時候死了,像他那樣的前朝重臣,多半是得去陪葬先帝的!

一直站在邊上的池常侍忽然道:“既然鄉學所用乃是天子私財,此事或許可以讓少府參與其中。”

她說的少府當然不是少府令,而是這個負責管理皇帝財產的機構。

既然上學的學費出自官田,那就等於是皇帝本人在支付,市監這邊順便監督以監督財務情況為理由,監察一下學校辦理情況,也十分合理。

宋文述也覺得可行。

鄉學官學到底不算朝堂大事,而且禦史台人手有限,隻在建州一地還行,攤子鋪得太大,隻怕便無法麵麵俱到。

溫晏然頷首,讓兩邊協同辦理,目前暫以禦史台為首。

宋文述告退之時,正巧看見數名內官正捧著裝有奏疏的木盒往西雍宮走,這幅極具勤政意味的畫麵落在這位三朝老臣眼中,宋文述忍不住停步於原地注視了一會,麵上露出極為欣慰的神色。

木盒中裝的是前線寄來的奏報。

剛準備派人去問問情況的溫晏然笑了下:“這倒是巧了。”

大軍節節勝利,朝廷需要及時對已經被奪下的城池進行安置,前線那邊,陶駕、師諸和都寫了奏摺,任飛鴻也有私信寄來,將情況匯報得十分詳細。

盧嘉城所在的蘭康郡在穀州,由於官兵來得迅捷,穀州刺史莘得總算逃得一命,如今正在幫著處理些後勤事物,此人雖然有失土的過錯,不過朝廷正是用人之際,也需要熟悉地方情況的官吏在旁輔助,也就暫且冇有將此人押入京中論罪處置。

溫晏然翻著奏摺,同時對比[戰爭沙盤]中的數據細看——

[兵卒總數:10.6萬;

騎兵:3.4萬;

遠程兵:1.6萬;

步兵:1.6萬;

工程兵:0.3萬;

民兵:4.7萬。]

[糧草數(可供應時長):15±3(天)]

[隊伍士氣:75

10(職業加成)]

不同兵種間存在一定重合,所以各個類型的兵卒數量加在一起並非真實總數,由於盧嘉城已經被拿下,官兵能在此得到一定補給,所以帶著的糧草倒不算多,“±”後頭的數字代表浮動天數。

朝廷派遣了十萬大軍,打出的旗號則是三十萬兵馬,而叛軍那邊,目前卻實打實的有三十多萬人,雖然其中大多隻是一些普通百姓,也不影響他們號稱自己具有百萬大軍。

除了收服失地的情況外,陶駕還打了報告:由於東部地域廣闊,叛賊據點極多,為了儘快結束戰爭,希望能夠分兵前進,除了他這一路中軍之外,再由陳明跟師諸和各領一軍。其實陶荊的本事也不差,但他乃是陶駕之子,按照周製,無論如何也不能自己獨領一路大軍。

雖然在溫晏然心裏,“不會打仗”師諸和隻是被用來湊數的將領,但有任飛鴻在邊上出謀劃策,覺得應當也不用太擔心,便允準了陶駕的請求。

除了分兵的意見外,陶駕還與其他軍中高級將領聯名,為戰事中表現出色之人表功。

看到奏摺上的溢美之詞,溫晏然稍稍有些警惕——陶駕乃是性格忠厚的老臣,她實在有點擔心,萬一對方恪儘職守,把一些忠臣良將給舉薦上來,自己該如何處置才妥當,於是回憶了下在評論區裏看到的人名,開始認真覈對這份名單。

第107章

溫晏然隻是掃了一眼,就從上頭髮現了熟悉的名字。

第一個令她眼熟的叫做嚴守平,這個名字並不十分罕見,溫晏然本不確定此人是不是自己記得的那位,看過奏摺中的介紹後,才稍微有些確定。

她還有不少印象,嚴守平在玩家口中的風評很不錯,經常有老玩家跳出來誇獎他忠心耿耿,聰明絕倫,同時熱情推薦新人,說不管以哪個角色開局,有機會的話都一定要收服這位,絕對能幫助玩家在明君之路上更上一層樓,有新人按照建議操作,回頭給的反饋也都是“感謝提醒,太有用了,走過路過千萬不能錯過”,不過此人生性淡薄,老玩家建議收服的時候最好親自過去,拿出三顧茅廬的態度來請對方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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