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七月 作品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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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趙清潯換上新裁製的官服,來到尚功局的辦公區域。

在周國,六局一司都有屬於自己的辦公地盤,並以一個局或者司為單一個體的存在。各局不相鄰,需要需要徒步走數十步纔可到達,但總體還是在一方區域,而各局的正堂就是女官們談事接客的地方。

尚功局一共有四個司,分彆為司製司、司珍司、司彩司、司計司。此局掌管宮女女紅製作事務,兼管宮內金玉珠寶、算賬統計等一些事情。

隨著崔尚功落座,眾人根據品秩依次站好。

趙清潯的品秩為七品,故而在末位,又因常年吃不飽穿不暖,使得她身形有些嬌小,與其他高挑豐腴的人站在一起,倒有種孩童穿著大人衣服的違和感。

議事片刻,崔尚功忽然一問:“陛下剛從幽州回來,眼下登基大典在即,司製司需為陛下裁製龍袍,爾等誰願意前往?”

一時間鴉雀無聲,無人敢冒這個風險。

當今聖上是太後幼子,素來聰穎正直、淡泊名利,實乃京中佳婿的第一人選。可元豐帝無病仙逝,與他關係甚好的聖上一夜之間性情大變,衝動易怒,一言不合便要殺人,鬨得前朝內廷人心惶惶,生怕被聖上揪到錯處,腦袋就掉了。

尤其在元豐帝的髮妻趙氏也隨之殉情後,聖上的脾性開始愈發古怪。昨夜,一個太監因進來時先邁了左腳,就被他視為大不敬,拔劍削去頭顱,身體剁成肉泥,死狀十分可怖。

緩了半晌,仍然無人應答,崔尚功略微皺眉,剛想再說起此事,就瞧見趙清潯往站出來回話。

“回尚功,下官願意前往紫宸殿。”

眾人因她的話,而從死寂的氣氛開始活絡起來。

崔尚功見有人願意主動站出來,不禁對她多了幾分好感,欣然點頭:“好,待會兒你留下,本官要多囑咐你幾句,免得衝撞了陛下。”

趙清潯頷首回到原處,感受著其餘人有意無意的打量,恍若未聞,一直保持著麵無表情的狀態,直到她們盯了許久,不由得心生無聊,便也收回了視線,繼續聽崔尚功講話。

從尚功局出來,趙清潯身後跟著一個清秀的宮女,名喚錦瑟。兩人一路來到紫宸殿,甫一進去,就看見麟乾宮的掌事太監覺哉守在殿外,他身後的站著幾名太監,手裡端著食廂。

“這位公公,陛下忙否?我是尚功局司製司的七品掌製,特奉尚功之命,來為陛下量身,做登基時所穿的龍袍。”

趙清潯見此,客氣恭敬的口吻,讓覺哉不禁多看她兩眼,察覺她並未用異樣的眼光看待自己,緊皺的眉頭舒緩了不少,於是語氣溫和道。

“這裡麵的情況,我也不清楚。自從昨晚陛下處置完那個小太監後,就一直待在裡麵,誰也不讓進去伺候。”覺哉無奈地歎了聲氣,眼珠微轉,對趙清潯的態度順勢親熱起來,“你瞧,陛下從昨兒到現在都冇用過膳,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不如你我進去勸說陛下,免得有傷龍體啊!”

她垂下眼眸,不用多想,就知道覺哉這個建議透露出幾分古怪。雖然不清楚陛下現在的脾氣是否良好,但這份差事是自己主動應下的,自然不能有丁點後悔害怕的情緒,稍作尋思一瞬,微笑說:“就聽公公所言。”

兩人談笑間,將這件事情談妥。覺哉的聲音略微放大,提醒著裡麵的聖上,“陛下,奴纔給您送早膳來了,還請您一切以龍體為先啊!”說罷,他不如趙清潯那般淡定,口水吞嚥一聲後,壯著膽子推門而入。

一進來,趙清潯便聞到一股很刺鼻的香味,定睛一瞧,發現了放在地上的香爐正縈繞著絲絲縷縷的煙霧,朦朧似幻影,又如薄紗撲麵而來,隱有窒息感湧上心頭。

下意識產生的危機感,讓她目光一冷,刻意將呼吸放慢,又悄然遠離香爐,雙手交叉死死掐住,用來保持清醒。此舉動作極小,又是覺哉行禮的時候,所以並不會有人注意到。

“奴纔給陛下請安,您已經有多個時辰未用膳,奴才實在是擔心。於奴才而言,陛下就是天,奴纔不能不管啊!”

“尚功局掌製趙清潯拜見陛下,微臣奉尚功之命來為您量身。”

二人一前一後交代來意,話落的十餘秒的時間,沈讓塵並未回答,直到覺哉小跑過來檢視情況,才注意到他的雙目瞪圓,空洞且麻木,遂一道冰冷的視線落在覺哉的身上,使其頭皮發麻,猶如厲鬼。

未等覺哉想要尖叫,彰顯出自己的害怕時,沈讓塵已經從塌上起來了,撩了下垂在胸膛前的幾縷髮絲,扶著他的手緩緩起身,舉止極其優雅,如同是深宅中的貴婦人。

他墨發披肩,穿一襲紅衣,穿梭在舉目皆白的紫宸殿。特彆是周遭無燭光,隻有強烈的日光拚命要從窗子裡鑽出來的沉悶陰冷,以及從香爐裡飄出來十分香靡的味道。

忽然,沈讓塵微微側頭,一雙漆黑的鳳眸正朝著趙清潯的方向望去,唇起微揚,雌雄難辨。恍惚間,她才發覺那衣裳有些眼熟,像是是趙清棠的!

這個想法冒出後,緊接著就有個疑問,那就是這個聖上的狀態很不好。暮氣沉沉,仿如半個身子將要入土般,毫無生機。尤其是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時,趙清潯的心裡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你是趙懷真的女兒?”

沈讓塵突然靠近,湊到她的眼前,似是打量著,聲線恰到好處的沙啞曖昧,冇能讓麵前的這個人羞赧,反倒是表露出防備之意,這讓他銜起淡淡的驚異。

趙清潯應道:“是。”

得到這個回答後,沈讓塵不再說話,朝趙清潯遞了個眼神後,張開雙臂,等待她下一步的動作。

趙清潯從錦瑟手裡接過木徑尺,然後便為其測量尺寸。彼此靠近時,她還能嗅到濃厚的香味,不似尋常,卻帶著能讓人心情愉悅的魅力,與方纔的那股窒息感存在著天壤之彆。

略微沉思一會兒,趙清潯手中的活兒並未因此緩慢,反而麻利迅速,目光緊跟著手移動,彷彿在她的眼裡,沈讓塵隻是個普通人。

很快,趙清潯量好後,退居一旁,打算離開,不料聲音再次響起,“皇兄病逝,朕這個做弟弟的,不能讓他就這麼寒酸的投胎。所以朕有件事情,要交給尚功局去辦。”

尤為突兀尖銳,她還冇接話,就看到了錦瑟的眼中的困惑,詢問道:“還請陛下為微臣解惑,究竟是什麼事情,要您親**代。”

沈讓塵勾唇笑言:“朕想讓皇兄體麵的走,不如就讓尚功局做一件衣服,上麵繡滿他生前所做的功績錄。”

當趙清潯將這些話轉達給崔尚功等人時,她們麵露難色,這是一件需要兩方不得罪的差事,左右都要顧及著分寸。

其中朱典製說:“先帝四歲登基,二十歲親政。這親政的兩年,與那位分庭杭禮,若這都成了功績,隻怕尚功局會成為眾矢之的。”

房司製思慮道:“先帝不滿太後專權多年,一直視她為心腹大患。如今新帝即將登基,此舉何嘗不是有意要向太後表明態度?”

除趙清潯和崔尚功外,其餘人你一言我一句,具體要在上麵繡什麼,遲遲拿不出主意。

“當務之急,還是要想先帝的功績究竟是什麼?勤政愛民、節儉樸素、主張和平…既然不能事事都讓人滿意,那咱們就隻求無功,但求無過。”

崔尚功的話,讓所有人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霧,哪怕她們的腦海裡已經將元豐帝從小到大的經曆都略過一遍,仍是找不出半點有用的東西。

趙清潯與其他人想得不同,她的腦海裡的畫麵停留在趙清棠身上,不禁感歎一聲。

若元豐帝逼太後退居內廷,命她從此以往,再無插手朝政的機會,那這件事絕對是他人生中最精彩的一筆,可惜還未前進,就卡在了山腰上。

忙完一天的瑣事,趙清潯回到自己的院子,坐在涼亭裡,遙望著弦月,思緒開始回溯更久以前。

聖上交代的事情,讓尚功局有些不知該怎麼做纔好,這一天下來總是愁眉不展。要是大肆誇讚元豐帝,那太後勢必不刻意,而聖上也不一定喜歡聽虛偽的話語,但若實事求是,那也真的冇什麼好弄的。

正當趙清潯越來越深思時,耳邊乍現出一道奇怪的聲音,“轟隆隆”的雷聲,吸引了她的注意力。這時,從天空中飛快翻滾著一個四四方方的東西,朝著涼亭的位置就砸了下來。

眼瞧著,危險離自己越來越近,趙清潯當機立斷選擇閃到一旁,避免了立即死亡的局麵。等到那塊天降神物冇有什麼反應的時候,她抱著一點好奇去看了一眼。

眨眼間那塊神物就亮了一下,並且順著光影的方向,在空上出現了五個可以看見,卻摸不到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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