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的餘音 作品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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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寧昏迷了兩個星期,許多人來看望過他,洪醫生每天都溫柔地給他覆上冰涼的毛巾,用酒精給他的肌膚擦拭。

方玫和B角周子安又到外校演了幾場,這就快到期末考試了。蕭寧這時也緩緩清醒了,他被方教授扶著坐在床頭,方教授拉著他的手告訴他,因為他平時成績非常優異,又參加了研究生的一些工作,所以不用參加考試,順利升入高年級。

暑假裡,蕭寧的父親蕭教授坐著方教授的小汽車,接兒子出了院,回了家。蕭寧看見花兒都落了,綠葉成蔭,不覺也十分感慨。仆人出來抱著他把他放到了自己的床上,他也冇有反對,因為坐了半天汽車,他確實又暈了。

堂弟照樣躺在自己屋裡挺屍。方教授坐在他很少關心的這個倔強又爭氣的兒子床邊,慈愛地給他額上覆上涼毛巾。這時窗子的卷窗也換了綠冷布的,看上去又乾淨又清涼。蕭寧覺得身子很軟,他暈迷在母親的懷裡,宋大夫給他打了一針,輕聲說:“這個孩子真不容易。那位洪醫生對他治療得也很好。“

整個夏天,蕭寧都這樣昏昏沉沉地躺著。同學們都回老家了,方玫和方教授來看過他好幾次,方教授說:“不知道去年的軍訓拉練,他是怎麼堅持下來的。現在他是鬆下來的,也就暈過去了。“

方玫把辮子上的茉莉花拆下來,放在蕭寧枕邊,輕聲說:“睡吧,等到開學,我們再一起奮鬥。“

京西湖山,頗多勝景。而京宸就位於北京西郊,海澱的西北方。載著身心輕鬆的蕭寧的小汽車,出西直門走上一條漫長的馬路,清道夫一鏟一鏟的在道上灑黃土,一勺一勺的在道上潑清水,左下圖路的兩旁是鋪石的路,專給套馬的大敞車走了。最不能忘的是路邊的官柳,是真正的垂楊柳,好幾丈高的椏杈古木,在春天一片鵝黃,真是柳眼挑金。更動人的時節是在秋後,柳絲飄拂到人的臉上,一陣陣的蟬噪,夕陽古道,情景幽絕。

這就是上世紀前期老北京城西郊原汁原味的風韻。從西直門到京宸園尚可坐人力車直達,真可見老北京城的空闊與安閒。當然,也可以選擇乘坐紫身白頂、漂亮的校車,飛馳過宮殿巍峨的燕京,亦可到達奔赴京宸的平坦徑直道路。每天早晨,賴有一趟私人開設的班車從京宸二校門開到西直門,下午再從西直門開回京宸,這樣維持著京宸與外界的聯絡。

在20世紀20、30年代,由京宸進城,還有以下途徑:搭火車,所費的金錢不過一角,時間不過一刻鐘。坐汽車,一來一往,共費大洋一塊,時間每次要費去五六十分鐘。

新學期開始前的一週,蕭寧去理了發,回來聽說堂弟又失戀昏過去了。他到堂弟屋裡,人事不省的堂弟剛被仆人和父親從涼棚下攙著走了一圈,他趕快上去一起抱著,把堂弟放回床上。父親也疲憊了,讓蕭寧抱著堂弟搖一搖,好過些,自己趕快回去休息了。

蕭寧見堂弟身體抽搐著,隻得抱著他輕輕地搖。堂弟漸漸開始翻白眼了,也發出嗯嗯哼哼的聲音了,蕭寧也就放了心,誰知堂弟被蕭寧抱在懷裡,軟綿綿地抬起手,□□著說,我知道,你在外麵有人,這不稀奇,我這麼會昏……我們家族就是這樣……誰肯跟我們結婚,生兒育女……我不玩玩,有什麼意思……說完又昏過去了。

蕭寧抱著他搖著,想著無論如何自己反正不會結婚生子了,心裡也有些淒然。這時仆人進來給堂弟扇著扇子,按宋大夫吩咐給他餵了半瓶威士忌,讓他不要總是處在昏厥狀態。堂弟果然又醒過來了,卻□□著說,哪個女人不花?我們的祖母為了有健康的後代,也在外麵有人。說完又掌不住,暈過去了。蕭寧嚇了一跳,祖母在外麵還有男人?仆人見他感興趣,趕快拿出嗅鹽,給堂弟聞了半天嗅鹽,堂弟抽搐了一下,又翻著白眼說,我們祖母的私生女,姓王,冇說完又昏過去了。

蕭寧愣了半天,等堂弟微微醒轉,輕聲安慰他,祖父雖然有昏厥症,但他和祖母還是一生一對一雙人的。堂弟隻笑了一聲,說了句你好自為之,就又昏過去了。仆人把堂弟接過來,蓋上毛巾被,翻翻他的眼皮,說,醒不過來了,就小聲說起了家史:大少爺,上海小少爺雖然說的是暈話,卻也是實情,你說老太太在外麵有冇有人?也不奇怪,怪就怪老先生太愛暈了。你看從前上海老先生的兒子們,咱家的男人,哪個不漂亮,可哪個年輕時不每天暈上兩三個小時的?你以為老太太不難受?不難受還一定要找漂亮的男仆?

以前有個男仆和老太太在一起的醜事,我們都看見了,老先生和這些兒子孫子都嫉妒得暈過去了。老太太讓我們都把他們一個個抱回床將養了,這家的男人們一暈,且醒不過來呢。就說咱們眼下這位,現在還癱在床上讓我給他打扇喂水呢。

老先生的這些兒子,吃醋也昏,中暑也昏,有時夏天走著走著就癱在路上,被路過的好心行人們抱到樹蔭下喂水打扇的也多得是。所以老太太有小情人。您父親還算好的,是最健康的一位,床上這位的上海父親,自從妻子生了也愛昏厥的這位後,就跟人跑了,他受不住,一下子暈了兩三年。後來他妻子的新情人還來找他炫耀,結果他一見那個人的麵就支撐不住仰暈在姐姐的懷裡,被仆人們趕快抱到醫院去了。

他因為一年四季昏在床上,顯得十分年輕,有一天他在仆人拚命給他打扇,喂威士忌的情況下半昏著告訴你堂弟,千萬不要執著啥是不是一雙人,然後就徹底暈過去了。因為那時天氣熱,家裡的男人也都昏過去了,被仆人們一個個抱去打扇了,冇人照顧你堂弟,我隻得打電話告訴了你堂弟的母親,她連電話都冇接。後來一個男人被仆人死命搖醒,扶著他上樓喝一杯威士忌,看看你堂弟,結果人拿著酒杯直接暈倒在樓梯上了,那個男仆隻得又把他抱回去了,看他暈得兩眼都翻了白,怕出事,還是抱著他坐馬車去了醫院。正好遇見你堂弟的母親也在醫院,他坐馬車就吐得一塌糊塗,剛剛□□著微微睜眼,一見她,又暈過去了。仆人趕快抱著不省人事的他回去了,路上根本冇抱住,人一下子癱在街上,被幾個路過的人抱住放在樹蔭下做了人工呼吸,又一起抱著他回他家,他昏迷到秋天才醒,聽見你堂弟的母親已經新結婚了,掌不住,又暈過去了。所以你堂弟這麼愛暈,也是冇辦法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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