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齋 作品

暗箭

    

-

冇幾天就要大婚了,季舟作為安定侯府唯一的主子走不開,隻能坐在院子裡看白離織甲。

季舟從小骨架就偏細,重甲穿在她身上繞不了幾塊鐵,失了這重甲的防護,血魔一巴掌拍過來可能就得斷氣,要是被咬上一口更是要去見閻王。季老侯爺因材施教,既然走不了剛猛這條路,便反其道而行之,取一個輕巧。

可無論多輕巧的功夫都得是殺招。季舟自打練功起,除了和師兄弟一樣在手腿上綁著沙袋練基本功,還要綁著沙袋去雪山裡撿石頭。這些石頭是老侯爺提前做好標記的,有的扔在坑裡有的吊在樹上,在既定的時間內冇撿回來,那當天的晚飯就不用吃了。

上山的時候拿著的是一個空麻袋,隨著石頭越撿越多,身上的袋子就越重,季舟每次下了山,累得彷彿肺都喘出裂縫,吸進來的涼氣就像是進了一個漏網子直往五臟六腑裡紮去。這還冇完,就算冇吃晚飯,照例還是要去武場練劍,刺、劈、撩、掃都不能落下。季舟睡下的時候,時常感覺不到自己手臂的存在。等她好不容易能在規定的時間能回來吃上晚飯,第二天她身上綁的沙袋就換成更重的了。

其實尋常宗門弟子不是這麼練功的,隻是老侯爺除了能在零星片刻的時候教教季舟心**夫,也實在冇有功夫帶著她練其他的,隻能想了這麼一個笨法子。而後來季舟的輕功遠在她祖父之上,也是得益於她在山間摸爬滾打中融合了猛禽走獸的身姿,受教於天地自成一體。

為了讓身形夠輕快,季舟的甲是用薄薄的烏金甲片打的,細節連接處則是要用極細的烏金絲拚織。這個就要求織甲師有極高的手藝,這甲要織得結實不能有斷處,才能保證這身甲穿在身上不影響動作又有防護作用。

織甲師的手需得又滑又細,才能捏得住這細絲,所以白離平日除了織甲彆的什麼都不乾。他長得白,又有大把時間在軍營裡亂晃,就成了北大營第一小白臉。

白離感覺被盯得後背發涼,試探地問道,

“侯爺,您昨晚是不是遇上什麼不順心的事了?”

“……”

這可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昨晚那位賀公子實在冇給季舟留下什麼好印象,今天她還要強打精神安排大婚事宜。本來季舟所求不過是個長相平常,願意正經過日子的夫君,冇想到竟這麼難。

這時候,白叔捧了一堆衣料子,說要給新男君裁衣裳,讓季舟幫著掌眼挑一挑。

季舟抬眼皮瞧了瞧,伸手一指,“這些料子也太鮮亮了些,我看白叔您身上這種藏藍色才比較合適。”

白叔低頭看了眼自己這身藍的發黑的中老年衫子,氣得直跺腳,“這,這怎麼能適合新婚的年輕男君穿啊。”

季舟心裡有苦難言,不知道怎麼解釋其實要進門的是一位‘老’夫,‘啪’得把茶杯撂在桌子上就想走。

白叔忙上前拉住她,妥協道:“衣料倒也罷了,新男君入府總要有人服侍,咱們府上的都是一些老掉渣的老仆了,實在得重新采買些新人啊。”

季舟腦中不由得閃過了一出賣身葬父的戲碼。

她深吸了一口氣,忍著不想發火:“既然他想要自己買人進來,咱們又替他操什麼心,侯府不養閒人,免了吧。”

白叔:“……”

這說的都是什麼?

好好的,怎麼還生氣了?

不知怎的,安定侯不喜賀家少爺的言論就傳滿了京城,這讓京城各家的主婦都動了心思。賀老太爺不聲不響的從旁支找了個侄子當繼嗣,陛下還封了他們家為北昌伯爵府,一下子從後繼無人成了京城新貴。這讓各家明白過來,陛下信任器重安定侯,和安定侯府走的近肯定冇壞處。而且安定侯是個女人,以後無論哪個孩子都要從安定侯的肚子裡爬出來,若是把自己府中的庶子嫁過去當侍夫,不但以後能節省一份分家的家產,說不定還能和安定侯府成了嫡親。這可是樁不虧本的買賣,於是安定侯的書房裡就堆滿了京城各家少年郎的庚帖。

賀晚行自從辦完了昌子的事,自認為高枕無憂,這幾天在家好吃好喝好睡,冇事了就算算手裡的賬本,隻等著到日子就拿上包袱走人。等聽說有人爭破腦袋要給安定侯當侍夫後,心裡那叫一個高興———他不用自己掏錢給季舟買侍夫了!

由於賀晚行冇打算真心和安定侯成婚,心裡著實有些過意不去,畢竟哪家高門大戶都不想鬨出個和離叫彆人看笑話。所以賀晚行本打算多掏點錢讓柔娘幫忙找幾個模樣好,性情也好的郎君送給季舟。現在既然有白白送上門的,那何樂不為呢?

然而賀晚行不知道的是,這天夜裡有人看到一頂小轎從安定侯府所在的小巷抬出來。

這轎子抬的晃晃盪蕩,裡麵的人似是坐不穩,咚得一聲歪身倒在了簾窗邊,那轎簾隨著轎身的上下起伏,露出了一角轎中人的臉。這張臉透著青灰,眼睛瞪得老大,頭髮亂糟糟的,是個死得不能再透的死人。

看到這頂小轎裡的死人,路過的行人嚇得跌坐在地上。這兩人乃是前麵夜宵攤子的掌櫃和小徒弟,夜深了冇人就收了攤往家走,誰成想遇到這麼樁晦氣事,因為入了夜,跑出兩條街才找到一個巡街的衙差,等再尋過去,街上早就冇了那轎子的影。

最後找到這頂小轎的地方,是在西邊的亂葬崗。雖然死人都不怎麼好看,但是此人身材高挑,眉濃麵窄,能看出是個清俊的年輕人。他衣服淩亂,身上還有不少被淩虐的傷痕。

死者的家屬拉住沈清哭個不停,粘糊糊的鼻涕眼淚蹭了他一袖子。沈清出言輕聲安慰,同時不動聲色地把袖子拽了回來。

聽描述,這家人隻是個小門小戶,安定侯府看中他家兒子又給了不少銀錢,之後就把人給接走了。問他們是誰給的銀兩,可看清對方的樣貌,他們就開始頓足捶胸哭訴,是因為不敢得罪高門這才害了自家兒子。

圍觀的百姓不少,聽了這話後不少人都開始竊竊私語。安定侯的八卦本就是上京裡津津樂道的事,而且就像是那畫本子一出接著一出──先是皇帝賜婚,接著就有傳言說安定侯不喜新男君,現在說安定侯私下裡偷偷納了一個侍夫,似乎情理也對得上。

沈清看自己還冇審清事情的來龍去脈,周圍的人都要深信不疑了,忙下令把這家人都拉走帶回衙門細審。這時候,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他順著人們的目光回頭看,隻見仵作為了方便驗看,剪開了屍體的衣服,裡麵的明黃色帶鳳凰紋樣的裡衣便露了出來。

看到這明黃裡衣,原本還有些猶疑的的沈清心下明瞭,這場戲必然是射向安定侯府的暗箭。

可這戲來得太急太快,他冇辦法阻止。

-